「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: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」(《詩經》〈邶風‧擊鼓〉)這句因為瓊瑤而紅遍大街小巷的誓詞,幾乎是浮濫到口頭禪的境界,然而在變動不居的二十一世紀,愛情中的詭譎懸疑攻防算計(註1)早已成為都市叢林中的競技遊戲。隨著結婚率逐年下降,離婚率節節攀升,當調查報告指出所謂愛不過是撐不到兩年的賀爾蒙作用(註2),我卻在一個暮春的午後,遇到了「一生一世」的神話。
在十二年前將赴異地讀書前的夏季,應小表姊的熱情邀請,我在舅舅家叨擾了一段時日。印象最深刻的,除了舅媽精湛的廚藝,讓一向很難增重的我竟在一個星期內胖了兩公斤之外(註3),就是每天早晨舅舅出門時在門口與舅媽擁抱話別之後,舅媽都會突然從我們眼前消失一小段時間。小表姊的回應很理所當然:「我媽阿,她要到陽台目送我爸阿!」那時候,她們已經結褵三十餘年。
三年前,我的舅舅毫無預警的猝逝(註4),為了陪伴哀慟的舅媽,小表姊赴美的計畫延期一年,然後大表哥毅然辭去了美國高薪的研究工作舉家搬回台灣。前些日子,我和妹妹應舅媽之邀,在某個週末的午後造訪。即使現在是舅媽一人孀居(註5)的家,還是如此窗明几淨、光可鑑人,年近古稀的舅媽為了歡迎我們姐妹的到來,即使在自家,還是一身合身典雅的套裝,並且上了淡妝。
我們在舅媽慷慨周到的招待中,分享了那橫跨半個世紀的浪漫故事,在那個物資缺乏的年代裡無比單純的幸福,無論是家人的橫阻,背景的落差都無法拆散的堅定不移。前些日子,舅舅的高中同學舉辦同學會,即使舅舅已經不在人世,仍邀請了舅媽出席。聚會中這些都已過古稀之年的同學們,還是津津樂道他們所認識的舅舅,由高中生、大學生到了公營單位一路升到高級主管,和舅媽鶼鰈情深的數十年如一日。
舅媽說,舅舅晚年仍不時提起早年派駐高雄時的下班時分,梳妝得素雅娉婷的舅媽已經備好晚餐的菜餚,牽著打扮齊整的一雙可愛兒女立在巷口等待的身影,是令他最為懷念的光陰。後來,舅舅到美國深造,調駐台南廠,都是因為有舅媽全力支持、獨立照料三個兒女,舅舅才能無後顧之憂的實踐對自己的期許。當子女長成離家,舅媽除了開始習畫,也常與舅舅相偕爬山,舅舅為了怕舅媽汗濕著涼,還都會準備乾毛巾為舅媽擦去背後的汗水,無論人前人後的體貼入微。
從那麼年輕的十幾歲,由求學到出社會、生兒育女,從夫妻、父母到成為祖父母,走過半個世紀還一直堅定地、緊緊握著的手,知道對方的期望,珍惜對方的付出,細心呵護彼此的心意,直到生命的盡頭。
在現今瞬息萬變的時代,女男平等裡的權利義務早已又經過幾番重組,但我相信幸福的樣貌會更迭,愛的本質卻是不變的。當能付出的正是彼此所期盼的/需要的(註6),便是所謂的適合。對我而言,能把一個人的生活過得豐富多彩,才有能力為兩個人聯集的世界帶來更多快樂和期待。而關於幸福這回事哪,從穿梭於明代兩百多年中兩本多本的愛情劇碼,到這些年來身邊也總不乏媲美八點檔的曲折離奇,我還是那句:
無論距離遠近分離與否超越時空的歸屬感, 在橫逆動盪靜好溫柔之上獨一無二的平安。
但願,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,都能夠在獨一無二的悠適安然中愛與被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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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1:精采故事連結http://www.wretch.cc/blog/chetbaker/16852126
註2:調查專文連結http://reading.cdnnews.com.tw/love/2005012104.htm
註3:早餐-->點心-->午餐-->水果-->點心-->晚餐-->水果-->點心-->宵夜 的過了七天阿......
註4:http://mypaper.pchome.com.tw/news/besshi/3/1246974807/20050507182242/
註5:因為我的外甥自幼受美國教育長大,搬回台灣後就讀天母的美國學校。表哥任職單位配給的宿舍便位在天母。但舅媽還是習慣住在博愛特區的老家,所以表哥就常用中午時間回舅媽家看望。
註6:最簡單的判準就是,在愛中的付出是甜蜜的負荷?還是沉重的負擔?想起對方是自在的?還是沉重的?愛或不愛,是否被愛,其實「心」是會知道的。